枣祗闻言,顿时就欣喜的说道:“当真?那可太好了……”
当下对于斐潜的地盘来说,平阳附近的田地相对来说算是比较简单,一个是近,另外一方面交通也方便,所以这两三年秋收的时候也没有太费劲。
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
北面的阴山一带,虽然经历了战乱,耕作不成规模,但是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还有桢林、龟兹一带的农田,也有一部分;再加上沿途有一些成型的移民定居点;这些东一块西一块的秋收秋赋的事情,就让枣祗伤透了脑筋。
这个事情,就算是在交通网发达,交通工具便利的后世,也是国家季节性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甚至都要写到基层的年度工作报告当中去的事情,成为乡镇领导班子的重要指标,更何况在汉代这个极度缺乏交通,运输工具贫瘠的年代?
当然,这个事情,若是真说起来,也并非是难到令人抓狂的地步,因为大汉在三四百年间,这样的事情都委托给了一个民间组织负责,而且多少也算是做得不错,那就是士族豪右。
士族世家,乡野豪右为何在大汉逐渐拥有了越来越高的政治地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不仅代表了大汉的思想,还代替了大汉的嘴,掌管了大汉的胃,甚至还控制了大汉的钱袋子,这样权重怎么能不节节攀升?
大汉三四百年间,难倒就没有人意识到这样的局面,难倒就没有人尝试着去改变么?
当然有,而且他还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举动。
他就是王莽。
然而,很快世家士族就让王莽知道了什么才是真实的大汉。
现实毕竟不是游戏,没有存档可以调取。
当王莽调集军队要扑灭造反的那些所谓绿林好汉的时候,他手下的兵卒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了,就连统兵的将领也都三心二意,这样的局面,怎么会不糜烂当场?
有人说在网络上叫嚣得最厉害的,往往是在现实里最怂的,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吃人的士族也都是静悄悄动手……
就像是现在。
求贤令下达了也算是一段时间了,依旧没有多少人前来并北,所谓那种前仆后继变卖家产拖家带口一往无前的充满了先知和远见的汉代最为杰出的士族子弟,并没有出现,反正斐潜是没有见到。
原因很简单。
这些士族豪右们觉得斐潜这里要发展,肯定还是需要人手的,所以他们不急着贴上来,而是等着斐潜去求上门。
就像是刘备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三顾茅庐一样。
难道刘备肯低三下四,近乎于卑微,求的真只是为了一个当时默默无名的诸葛亮的**?
呵呵。
呵呵……
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就随他去吧。
所以斐潜想要发展就必须从最基础的粮草开始,连粮草秋赋都收不上来,那还谈什么宏图大业?
而收取粮草,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基层计数人员,要有充沛的运力,而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控制在士族豪右们的手中。
要不然呢?
就算是农夫根据经验,懂得算好应该上缴多少粮草,收集的人员懂得计算核销么?就算是在一村一寨自动自发的蒙受了斐潜的圣光感召,汇集了周边的粮草,会有自走的车辆可以送到平阳来么?
所以周边的士族豪右都在等着,静静的看着,甚至有的已经都将人和器具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条件谈妥,便可以派上用场。
然而斐潜却想走出另外的一条路,也只有这样,才能算是比较彻底的摆脱士族豪右的影像和控制。
幸好今年除了平阳之外,周边地区的粮草的数量并不是太多,尤其是阴山区域还没有形成规模,所以还来得及。
沒有基层,谈什么推翻重建?
“……白石羌和南匈奴都会提供牛马,作为运力……”斐潜将竹简放在小亭当中的桌案之上,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远方的天空,“……工房那边最近都在赶制车架,以备秋收需求……我们现在有七个教化点,每个教化点学童多者二十余人,少则十余人,现在多数都懂了一些基础的文字和计数,到秋收之时全数就近调配……平阳城中和周边县城那些城中巡检,也一并组织起来,协同维护次序……”
“……由南往北,先集中周边的力量,然后一地从至另一地,逐地统一收取秋赋……”斐潜继续说道,“……只要今年秋收顺利,明年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人,有更多的牛马,也就会更轻松……”这样才能避免士族豪右们对于并北的渗透。也只有这样,从银山到雕阴,从定阳至壶关,这一片土地,才能真正算是斐潜直接掌控的区域,就像是平阳城附近一样。
枣祗默然许久,才说道:“……君侯,真的……要开始了么……”
斐潜微微笑着,看向了枣祗,说道:“是的,必须要这样。就像当初我们在鹿山之下所说的一样……这个天下,终归是要有些变化的,便由我们开始,难道不好么?再者说,你,我,还有元直,不都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么?”
枣祗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君侯说的没错……不过,这条路,可能不会太好走……”
“嗯……”斐潜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好走不好走,总是要走一走试一试……”
这一场秋收,就是一场无形的战争的前奏曲……